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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5章鎖文 (17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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心急火燎地迎了上去。

“阿遲,阿遲她沒事吧?”

“嗯。”

林牧洵往後退了下,不露聲色地避開迎上來的王棟,將懷裏的人抱得更緊了些。

“救護車呢?”他問了聲,目光冷淡,周身的氣勢都低斂著,哪還有剛剛在樹屋裏時眉眼含笑,百般遷就的樣子。

“馬上就到,還有幾個路口。”

這回應的是李默。

“行,叫他們別去找其他醫生了,直接去……”

他垂眸看了眼謝遲,抿抿唇,長嘆一聲,重新開口道:“去找之前那個吧。”

謝景淮

“剛剛給她做了腦部CT,沒發現異常。”

“發燒還是其次,她認不清人,有一定的攻擊性。”

“不,不是失憶,怎麽說,她好像對自己是誰都很迷茫,一會是三歲孩童的心智,一會又恢覆正常,情況比十年前還要覆雜嚴重。”

“我們準備明天給她做一次專家會診,至於效果……”

“唉,你們還是,做好心理準備吧。”

“……”

大門在身後緩緩閉合。

林牧洵從醫生那裏出來,穿過走廊,坐上電梯,來到醫院的最頂樓。

這裏早已被裏三層外三層地圍上,沒有一只蚊子能飛進來,也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在沒得到他們允許的情況下離開,這裏是最安全的病房,或者說——

是最堅固的牢籠。

他聽著病房裏傳來的動靜,眸色微黯,周身的氣勢也瞬間沈了下來。

此時,李默也帶著人迎了上來。

“謝先生他們已經下了飛機,快到了。”他頓了下,又往前一步,低聲道,“謝夫人說要和你談談。”

“嗯,我等會會和他們解釋情況的。”

林牧洵在一旁的沙發上坐下,揉了揉眉心,片刻後略帶倦意地擡了擡眸子,問:“阿遲的情況怎麽樣?不是說已經睡著了嗎?怎麽還在鬧?”

話音剛落,臥室裏就又傳來了“咚”的一聲。

他倏地站起,卻被守在病房外的王棟攔住了。

他一怔,不快道:“我就是去看看,隔著玻璃也不行麽?”

王棟搖搖頭,並不退讓,“小少爺,不是我不讓您進去,只是您關心則亂,這樣貿然進去,反而會刺激到阿遲啊,還是先聽聽醫生怎麽說吧。”

“醫生?”

林牧洵笑了聲,想起方才醫生對他說的那些話,面上也帶上了絲譏諷。

“你知道醫生說什麽嗎”

幾個小時前小家夥痛苦的喊聲還在耳邊回蕩,他摘下眼鏡,示意李默屏退眾人,一步步地向前,走向王棟,聲音喑啞,裏面都是壓抑著的暴戾。

“什麽?”

王棟蹙了下眉,往後退,用身體抵住病房的門。

“分不清現實和幻想,記憶紊亂,甚至出現了自我認知障礙,不知道會不會出現其他的並發癥,而這一切——”

說話間,他已經走到了王棟面前,攥緊了拳,“得有一半算你們頭上吧?”

“算我們頭上?怎麽……”王棟想出聲反駁,卻在下一秒瞪大了眼。

林牧洵見狀,嘴角一彎,露出個意味不明的笑,“想起來了麽?你們幹的那些事?”

王棟眼神閃爍著,卻仍硬著頭皮道:“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。”

“不明白?需要我幫你們細數一下嗎?”

說罷,他便當真伸出了手指,一樁樁的細數起來。

“在阿遲生病後半年,強行將她帶離出境,帶到英國,在英國隱藏行蹤,將阿遲的記憶連根抹去,幹幹凈凈,之後對外一概宣稱失憶是精神崩潰導致的,你們可真厲害啊……”

“瞞山過海,將這事整整瞞了十一年,若不是阿遲親口說出,還真就被你們騙過去了。”

他又笑了聲,聲音不大,無端地透著股狠意。

“你怎麽……”

王棟不敢說話了,呆滯在原地,看著眼前這總是一口一個“王叔”的男孩慢慢褪去溫潤如玉的偽裝,露出從未在人前顯露過的,兇狠獠牙。

那是他第一次知道他沒懂林牧洵,一次都沒懂。

哢噠。

開門聲打破了這滿室的壓抑,倆個人都是動作一頓,齊齊往門口看去。

只見謝愉頭發散亂地沖進來,見到林牧洵便沖到他面前,急切道:“我女兒呢?問你呢?阿遲呢?!”

“……”

林牧洵沒答,只是斂下眼睫,冷淡地註視著她,看她臉上的表情慢慢從驚恐急切變為恐懼後,才咧了咧嘴,啞著嗓,從齒間磨出句質問,“原來到這種時候,你也知道阿遲是你的女兒嗎?”

“你在說什麽混賬話??!”

“什麽話,您心裏應該清楚。”

謝愉本就焦急了一路,此刻聽到他這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,直指著林牧洵的鼻子罵道:

“林牧黎不是你們林家人麽?她害得阿遲倆次變成這個樣子,我和謝景淮還沒怪你們呢,現你們居然還敢倒打一耙,怪到我頭上來了?”

“什麽叫我還知道阿遲是我女兒麽?我不知道她是我女兒,會一聽到消息就拋下所有工作,忙不疊地趕回來,出現在這裏?!”

謝愉越說越氣,本也就不是個脾氣溫和的人,此時在情緒的引導下更是擼起袖子,一雙眸子怒氣沖沖地瞪著眼前人,大有“今天老娘就要在這裏好好和你說道”和“看我不罵死你個龜|孫”的架勢。

可林牧洵卻沒理他,只是瞥她一眼,便轉眸看向了門口。

“爸,媽,謝叔。”

他喚了句,隨著他的聲音,門那魚貫而入地走進來三個人,站在後邊的自然是剛得到消息,從外地趕回來的林家夫婦,至於為首的那個——

林牧洵看著那雙和謝遲如出一轍,卻更顯溫潤的淺茶色眼眸,停頓半響,才垂下腦袋,不敢再看。

室內一下子安靜了下來。

王棟和其他人早已退了出去,倆家的大人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最後還是謝景淮嘆了聲,將謝愉拉回來,道:“你和山海他們先出去,我有話想和小洵說——”

他這話還未說完,謝愉便炸了。

“不是,謝景淮你什麽意思啊,你可想清楚,阿遲這樣可都是因為林牧黎,這林牧黎,可是他們林家的,要不是他們家當年鬧的那一出,我現在還能讓那小變態出來蹦跶?!”

她這話說完,旁邊的林家倆夫婦臉上也有些掛不住起來。

謝愉並不管他們,只是盯著謝景淮,繼續道:“當時你說看在倆家交情上,相信他們會好好處理那小變態,行,我相信了,現在呢?你去看看阿遲,去看看你被折騰的奄奄一息的女兒!你腦子裏就剩那點兄弟情誼,還有沒有半點想著你躺在裏面的女兒?!”

“……”

謝景淮沈默了會,將要上來勸架的林山海攔住,垂下眼,好聲好氣的對謝愉商量道:“我是真的有話要和小洵說,你先出去好不好?”

“不好!!!謝景淮我告訴你——”

“行。”

謝景淮不等她說完,果斷出聲打斷,“那我和小洵出去,你有什麽話,有什麽怨氣,去和山海講。”

謝愉:“……”

林山海:“???!!!”

可謝景淮也沒管他們作何反應,只是擡手拍了拍謝愉的肩,象征性地安撫了下自家夫人即將炸裂的情緒後,才擡眼看了眼林牧洵,對他招了招手,道:“還楞在那幹什麽呢?出來,不是有話要和謝叔說麽?”

“哦……哦。”

林牧洵應了聲,乖順地跟上,哪還有剛剛那天不怕地不怕,渾身是刺的樣子。

倆個人一路無話,一直走出主樓,到了旁邊小花園。

仍是清晨,小花園內還沒有多少人,只有零零散散幾個頭都發白了的老人在小道上閑逛著。

謝景淮看了看左右,見幾步遠的地方有一個自動販賣機後,才回身,笑咪咪地問:“吃過早飯了嗎?”

林牧洵沒想到他會問這個,楞了片刻後才搖搖頭,“我不餓。”

“那可不行啊,聽李默說你都快一天沒吃過飯了。”

謝景淮笑著說了句,卻也沒強迫他,只是帶著他繼續往前走,一直走到一個小噴泉的邊緣,見四下再也無人後才停下腳步。

他在臺階上坐下,又拍了拍身旁的空位道:“有什麽想問的就來問我吧,別去氣你謝阿姨,她最近更年期,生氣起來,能一晚上接連不停地罵我們父女倆,可怕的很。”

“……”

林牧洵在原地躊躇片刻,見謝景淮是真沒要怪他的意思後才猶豫著問,“您不怪我?”

“怪你什麽?”

“我……沒保護好阿遲。”

“啊,這個啊,我聽王棟和李默說了,是關於那孩子的事吧。”

謝景淮問了聲,面色並無太大的波動,仍是笑吟吟的,一派溫和淡然的樣子反倒讓林牧洵更加愧疚。

他垂下腦袋,倒寧願謝景淮能罵他一頓,也好過現在,愧疚和憤怒各占一邊,幾乎要將他整個撕裂。

可想象中的責罵遲遲沒有到來。

他奇怪地擡眸看了眼,就看見謝景淮也在打量著他。

“我還以為你會罵我呢。”

半響後,他才這麽笑著說了句。

“……”

“畢竟,阿遲那事,我也有責任,”謝景淮嘆息一聲,摘下眼鏡,垂眸擦拭著,直到那鏡片上再無一粒灰塵可擦後,才緩緩開口,“當時也是太急了,病急亂投醫,現在想起來自己也有些後悔……”

“後悔怎麽會都沒問過自己女兒的意見,就這麽隨隨便便的將她記憶殺死了呢?”

謝景淮搖搖頭,停頓了下,見林牧洵沒有要說話的意思後,才繼續道:

“有時候,我也會想,當時只用一晚上就做出的那個決定,會不會是在另一種意義上殺死了阿遲,殺死了我的女兒,可是我不知道,這個問題好像永遠沒有答案,畢竟當時,阿遲的情況你是明白的。”

“我理解你的憤怒,別說你了,這些年我自己都不太敢面對阿遲,有時候做噩夢都會夢到三四歲的她,還有你,就站在我面前,一個問我為什麽要殺了她,一個要沖上來揍我。”

他低下頭,看著鏡片裏自己的倒影,又看看下面獨自站著的林牧洵,自嘲一笑,“所以幾個月前,就算你謝阿姨罵得再狠,我還是堅持將阿遲送了回來,回到蘇淮,現在想來,倒是有了點聽天由命的味道。”

“……聽天由命?”林牧洵蹙著眉,疑惑地問了聲。

“大概就是,希望阿遲想起來,又怕阿遲想起來的感覺吧,又想贖罪又怕出問題,患得患失的。”

謝景淮笑了聲,重新戴上眼鏡,從臺階上起身,三倆步地走到林牧洵面前,看著他的眼睛,一字一句,無比真誠道:“畢竟,如果說有誰占據了阿遲所有的回憶,會無條件地保護她的話,也只有隔壁那個,天天跑來欺負我家女兒,現在卻已經能獨擋一面的狼崽子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林牧洵一怔,可還沒等他明白這話是什麽意思,謝景淮便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,丟下句“回去看阿遲”後,離開了。

只留下他一個人站在小噴泉的旁邊,一頭霧水地琢磨著剛剛那話的含義。

這是……不怪他的意思?

與此同時。

一處昏暗的小屋內。

電腦屏幕還微微閃爍著熒光,桌前的人卻不見了蹤影。

而屏幕上,赫然是一封已經編輯好,處於發送狀態的匿名信。

囚禁?

“唔……”

鼻尖消毒水的味道被一股奇怪的冷香所取帶,謝遲嘟囔一聲,迷迷糊糊的就想睜眼,卻倏然發現她現在累得連眼皮都擡不起來。

腦袋仍是懵的,不知道是剛被註射了鎮定劑,還是已經睡過一覺了。

這些天她一直都活得昏昏沈沈的,不發病的時候還好,若是一發病,就會被當做什麽怪物一樣,捆在冰冷的床上,最嚴重的時候,她甚至都能聽見自己的骨頭和皮革碰撞的聲音,手腕被翻折成不可思議的形狀,那是真的疼啊,疼的深入骨髓,疼的她頭皮發麻。

可她居然這刻骨的疼痛中體會到了隱秘的歡愉,好像這個時候她才能體會到自己真實的存在,又或者,“自我”的存在。

耳邊突然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。

是那些醫生又來了麽?

她想起意識偶爾清醒時,那些醫生憐憫中透著點惋惜的神情,眼睫一顫,掙紮著將眼睛睜開條縫,有光絲絲縷縷地從縫隙中透過來,朦朧的光圈和紗簾交織成一片,一時間竟讓她有些恍惚。

看起來……好像不是在那個床上……是換了個病房麽?

謝遲有些迷茫地註視著那白芒,可還沒等她搞明白為什麽要換病房,自己現在又在哪,頭頂上就撫上了只溫熱的大手。

“醒了?”

耳邊傳來林牧洵熟悉的聲音,帶著點笑意,拂過她的耳畔,停頓片刻後,那雙骨節分明的大手便一路順著額角往下,撚起幾縷額角上的碎發,將它們細致地別到耳後。

“???你怎麽進來的?”

謝遲呆滯了半響,掙紮就要退到一邊,不是都說了我現在很危險,你不能……”

林牧洵不耐煩聽這些,見她醒了便果斷俯下|身,湊到她眼前,阻擋了視野間所有的光,“認得我麽?”

他沈下目光,指了指自己。

“……”

謝遲看著逆著光,整個人只剩下一層光暈的林牧洵,在腦子裏翻了個白眼,覺得他這問題問的真心挺弱智的,她要是不認得他,還會乖乖躺在這讓他玩頭發,和他說話嗎?當然是做出……做出……咦?

她的帶子呢?

那個前幾天都基本綁在她的手腳上,一個有她倆個手腕那麽寬,堅固的她骨折了都掙脫不開的帶子呢??

謝遲稍微使了點力氣,轉眸看向自己的右手邊,不知為何,當看到那空空蕩蕩,只剩幾條被她自己磨出來的紅痕和淤青的手腕時,心中竟沒多少重獲自由的喜悅,反倒是一股不可名狀的恐懼倏然間湧上心頭。

她沒阻攔了,那等會要是控制不住自己,林牧洵又肯定不舍得打她——

不,他們不可能什麽都不綁就讓林牧洵進來見她的,畢竟她現在就和個定時炸|彈一樣——

謝遲這麽想著,滿懷希冀地集中力氣,然後……舉起了右腳。

沒有想象中的阻斷感,右腳很順利地掙脫被子,在空中微微翹起,又很快因為力氣不夠垂落下去,落在柔軟的被褥上,發出沈悶的一聲,如同現在謝遲陰雲密布的心情。

不僅是因為她現在已經沒有一點束縛了,更是因為她終於後知後覺地註意到一件……更加重要的事。

這裏根本不是醫院啊!

怎麽回事?她被綁到哪了?她媽呢?她爸呢??

“你……”

謝遲有些費力地在床上掙紮了幾下,想擡頭問他是在發什麽瘋,卻被他驟然放大的五官嚇得縮了回去。

到底是什麽時候靠的這麽近的?

謝遲咽了口唾沫,被這麽一嚇,倒是徹底清醒了

而且——不知道是錯覺還是逆著光的原因,那雙琥珀色的眸子在此刻仿若流金一般,裏面如巖漿般翻滾著的,是她所看不懂的莫名情緒。

總感覺,他現在渾身都透著股陰郁負面的情緒,是錯覺麽?

“……”

謝遲下意識地咽了口唾沫,往枕頭裏縮了縮,將腦袋藏進柔軟的枕頭。

鴕鳥一樣的架勢逗笑了林牧洵,他輕笑一聲,一手撐住床,挪開點距離,“會害羞了,看起來現在是弱不禁風版的阿遲。”

“弱不禁風?”

謝遲蹙了下眉,不過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形容詞現在用在她身上還蠻合適的,她現在的確是蠻累的,就是那種,渾身都輕飄飄軟綿綿的,像是沒有骨頭一樣,連簡簡單單的一個蹙眉動作都做的頗為費力,也不知道是鎮靜劑還是什麽藥的副作用。

“嗯,畢竟先前狂躁的時候,每回來看你,給你送東西,都得做好心理和身體的雙重準備,還不能讓你碰到一點尖銳的東西,不然又是一陣雞飛狗跳。”

林牧洵咧了咧嘴角,意味不明地笑了聲,隨即又像是想起什麽地擼起衣袖,將傷痕累累的右手臂舉到她面前,怕她看不清,還特意晃悠了幾下。

“看見了麽?全是你的傑作,我都不知道你個平時溫溫順順,虛弱到跑個幾百米都要吐的小家夥是哪來的巨大潛力。”

他伸手輕彈了下謝遲的額角,嘴上說著怪罪,語氣裏卻不見惱怒。

“我……”

謝遲看著那上邊新新舊舊的淤青,本還有些愧疚,但突然又意識到哪裏不對,擡眸震驚道:“等等!我本來應該好好待在醫院的吧?!”

剛找回自己的意識就到了這種地方,我也很茫然啊。

“醫院?”

林牧洵嘲諷似地笑了聲,“你是說,醫院裏那群會開了一堆又一堆,治療方案改了一次又一次,最後告訴我可能在熟悉的環境裏會更有利於病情平穩的醫生嗎?”

“所以……我現在是在哪?”

謝遲頗為納悶地皺了下眉頭,當對上他身後潔白的墻時,突然意識到事情有哪裏不對。

她轉頭看了眼四周,目光所及之處,都沒有任何能證明時間的東西存在。

不管是時鐘,手機,還是手表。

她的世界好像就剩下了眼前這個逆著光的人,還有這小小的一方床上。

時間到底過了多久?

不對。仔細想想,她好像已經很久都沒穿到那群穿白大褂的家夥了,雖然周圍依舊有人看著她,但的確是有哪裏不太一樣了,就是那種——

即使她完全失去意識,徹底陷入幻境也能隱約意識到的不一樣。

鼻尖的冷香味又若隱若現地纏了上來,這種香味很特別,記憶中她好像只在一個人身上聞到過。

……

謝遲思緒一頓,心中也突然有了點不好的預感。

可她還沒來得及將那點不好的預感說出口,就看見林牧洵慢條斯理地放下袖子,又仔細理了理,而後才將目光重新定格在她身上,道:“所以我就把你帶回來了啊,怕你到處亂跑,還專門把書房改造了下,等你好些了後,倒是可以讓你下去逛逛,現在不行,我怕你跑丟,像上回那樣。”

說這話時,其語氣之平淡,態度之敷衍,簡直讓謝遲嘆為觀止。

於是她想當捧場的“哇”了聲,一時間血氣上湧,那點不對勁的念頭也忘了,只顧磨著後槽牙懟他,“就算是要回到熟悉的環境,不也應該是回我自己家麽??!”

“嗯?”

林牧洵支起上半身,像是才想起她還有個家一樣摩挲了下下巴,“那不行,你現在暫時歸我管。”

“為什麽?”

“謝叔說的,你現在歸我管。”

“……我不信。”

“為什麽不信?他們都很忙,現在只有我能照顧你。”

“就,不可能啊,我媽媽怎麽會——”

謝遲張了張嘴,想說什麽,可眼前的視線卻逐漸模糊起來,潛意識裏的警鈴聲瘋狂作響,她一怔,忽然意識到什麽,仰頭去看床頭的那人。

那人神色淡漠,黑眸沈沈,安靜地看著她的眼皮緩緩合上,像是對這一切都早有預料。

“林牧洵,你……”

謝遲還想說什麽,可從未有過的困意和疲倦已經侵襲上大腦,帶著所有感官一起,連聲音都變成半夢半醒間的一聲嗚咽。

下一秒,眼前逐漸蒸騰起霧氣,他的身影也在霧氣中,徹底消失不見。

“……”

周五晚,六點四十二分。

距離第一次發病半個月後,第一次出現持續二十多分鐘的清醒。

林牧洵一手拿著平板,看了眼表,想了想,還是在二十分鐘那打了個叉,重新寫下一行字。

——二十分鐘以上。

他看著那時間,嘆息一聲,將平板合上,放到一邊。

又等了會兒,他才緩步向前,而這時,床上的小家夥早已在藥物的作用下沈沈睡去,深棕色的長卷發一路披散下來,映著她蒼白卻精致的面容,昏黃燈光下,像極了一尊易碎的瓷娃娃。

“呼——”

林牧洵長出了口氣,將四周的被角細細壓好後,才俯身在她的額頭上印下一個吻。

很輕,像羽毛拂過,只是壓彎了發梢。

“對不起啊,今天不能陪你玩了,等明天——”

他停頓了下,想起什麽,低低地笑了聲。

“要快點醒過來啊,我在現實中等你。”

他啞著聲音說完,又伸手揉了揉她的臉後,才依依不舍地起身離開。

木質大門在他身後緩緩閉合,有風從門縫中掠過,撩過床簾,床上的小姑娘被這突如其來的寒氣吹動,咕嚕著翻了個身,躲進被窩,發出一陣細微的聲響。

只是這聲響,林牧洵已經無暇顧及了。

他此刻已經坐上了等候在外的轎車,而此行的目的,是市裏的警局。

至於大晚上要去那的原因——

他看了眼手機上李默傳回的照片,眼睫顫動了下,臉上仍沒什麽表情,放在膝間的手卻悄然攥緊了。

孫淩。

匿名

而與此同時,沒人註意的網絡上,一則消息則如同病毒一般,順著網絡蔓延開來。

一時間,一篇標題為“院士女兒竟虐待動物,曾被曝出毆打同學,只因不滿其追求”的匿名信在所有人都沒有預料到的情況下,力壓各大明星流量,悄然登上了熱搜頭條。

院士、院士的女兒、虐待動物,毆打同學。每一個都相當有爆點,再加上文裏的圖片,和視頻裏那位被打人聲淚俱下的控訴,一時間輿論嘩然,各大營銷號傾巢而出,深挖這位“謝院士”的生平。

這不扒還好,一扒簡直是一根葫蘆藤上七根串,除了照片和住址,什麽紅色背景,祖上是蘇淮望族,外公是建國後最早的一批外交官,外婆是外國歌劇演員,家境優渥,年段第一之類的東西全挖出來了。

這樣一來,一個家境優渥,殘忍暴戾,連成績都要買,壓榨別人生存空間的敗家子形象簡直是躍然紙上,每一個都足夠挑動起圍觀群眾的神經。

當事人,“證據”,爆點都已具備。

一場群魔亂舞,網絡狂歡就此開始。

而另一邊,故事的風暴地中心。

學校已經被逼的發了篇通告,說明成績是合法合規取得,經過了嚴格的閱卷程序,可早已被激怒的“吃瓜”群眾哪管得了這些,他們瘋了般湧入評論,用各種謾罵來宣洩他們內心的戾氣和對此事的憤怒。

學校無奈,只能關閉評論,又做出全體放假一個晚自習的決定,並讓各個班的老師告誡學生,不要在網上肆意傳播有關謝遲的身份信息,抑或是發表有關這事的看法,一經發現,嚴肅處理。

可在學校層面上如臨大敵的時候,學生們卻是一臉懵的,除了莫名其妙就要放假的消息外,只有幾個帶了手機的學生口耳相傳地傳出了點消息,消息一路潛進黑暗,順著人流,伴著窸窸窣窣的議論聲,傳進每個人的耳膜。

“哎,你們聽說謝遲的事情了麽?好像鬧得很大,網上那些人都要聯名請願,叫人下來徹查了。”

“剛剛聽說,不過應該不可能吧,平時在體育課的時候也不是沒見過,感覺安安靜靜的,不像是那種會虐待動物,拎起椅子就往別人腦袋上砸的人啊?”

“怎麽不可能?你可別忘了,她平時和三班那倆個混世魔王玩在一起的,近朱則赤,近墨者黑,能和那倆個玩在一起的,能是什麽好人?”

“唉,可惜了,長得漂亮,卻是個母老虎。”

“你得了吧,不是個母老虎,你還想怎麽樣啊?”

“哎,你可別說,我之前還真通過三班人要到了她的聯系方式,結果這女的不識好歹,沒聊倆句就把我給刪了,把我給氣的,現在我還得感謝這熱搜,不然,下一個被砸破腦袋的可能就是我嘍。”

“切,你就吹吧,不就是被人家甩了麽?說的這麽清新脫俗的……”

話音未落,那倆個男生便笑鬧在了一處,各種葷|黃|段子層出不窮,可很快,這點笑容便在迎面來人的黑臉中逐漸收斂,最後徹底消失不見。

“呃,我,我們……”

為首那男生垂下腦袋,想辯解一句,就看見那惡煞般的人目不斜視的從他們面前走了過去,全程沒給他們一個目光。

“拽什麽拽啊……”

男生看著那漸行漸遠的背影,撓撓頭,又覺得自己剛才屬實有些丟面,想說什麽在自己朋友前挽回點顏面時,肩膀便被重重地撞了下。

“誰啊?特麽的是不是沒長眼——”

他按著肩膀,開口便想罵,卻在看清撞他那人時乖乖將剩下的話全咽回了肚子。

“怎麽?繼續說啊,誰沒長眼?嗯?”

吳格雙手插兜,戲謔地看他,一米八幾的身高壓下來,不用什麽動作,就相當有壓迫感。

“我,我沒長眼。”

那男生弱弱地說了句,往後退幾步,倆個男生擠在一處,看起來像極了擠在一起的小雞仔,還是欺軟怕硬的那種。

吳格見他們這副慫樣,也有些無趣——不打吧,又覺得這種在背後說人女孩子壞話,肆意開玩笑的實在太過欠打;打吧,又怕這群人又要在背後說他們欺淩弱小,校園暴力。

想了想,他還是選擇沒動手,只是給他一個警告地眼神後便轉身追上俞楊。

俞楊這個時候已經走出了很遠。

“誒!老大,等等——”

吳格在後面喊了聲,跟上,“你沒事吧?”

俞楊聽見聲音,沈默地轉過頭看他,眸色微斂著,半個月來的擔憂全都盛在裏面,壓成一片凝實的黑暗。

半響後,他才像是剛聽見吳格的問題般開口,“我能有什麽事?”

“就是……謝遲那事……”

吳格頓了下,也有點說不下去。

其實他剛剛聽到要放假的消息時,還挺開心的,歡呼雀躍地出門,找到俞楊,囔囔著要去球場打夜球,就看見了已經吵了一架的俞楊和葉子魚,還有,那炸彈般的消息。

那點興奮被當空澆滅,化為深切的不安。

他其實不太懂上了熱搜,被那麽多人關註詆毀謾罵是什麽感覺。

畢竟他經歷過最嚴重的沖突也就是在俞楊被打後,帶人去武校找過孫淩的事,結果還沒找到人;被罵的最狠的也就是在學校論壇上被人陰陽怪氣地罵了幾句小混混,垃圾之類的。

但是老實說,即使是他這種遇事樂觀的,見到那些或陰陽怪氣,或謾罵詆毀的話,也會相當不舒服。

所以,他不敢想象一個人要面對幾十,幾百萬條謾罵是什麽感受,也不敢想象剛剛那倆人口中模模糊糊的一句“上面有人下來調查”會產生多麽嚴重的後果。

更何況,謝遲根本就不是視頻上說的那種人。

“……”

俞楊看他這樣,幾乎不用猜測就知道他在想什麽,他嘆息了聲,也沒說什麽,只是勾了勾手指,叫他跟上。

倆個人一路走到校門口的一個小巷裏,這裏正停著輛摩托車。

吳格當然一眼就認出了這摩托車,是俞楊的,可自從上回被警|察抓到後就沒見他開過幾回了,怎麽今天——

“今天得去個遠點的地方,騎自行車太累了。”

俞楊幹凈利落地跨上摩托車的前座,點火,又看了眼還楞在原地的吳格,“不上來?”

“去哪?”

吳格蹙眉,但還是跟著上了車。

“一個咱倆都不太怎麽喜歡的地方。”

“警局?”吳格更加疑惑。

“嗯,你不是一直想找孫淩幹上一架麽?”

“是啊,可是我特麽的帶人在那蹲了一周,楞是沒蹲到這龜孫,我都懷疑他是不是躲起來……等等!”

吳格一楞,突然明白過來,“孫淩在警局?”

“嗯,一個小時前,在老城區那,因為喝醉後尋事鬥毆進去了。”

後面的話俞楊沒再說下去,只是註視著前方,想起不久前葉子魚對他說的那番話,本就不太好的臉色也更加陰沈起來。

“……”

吳格在後面敏銳地察覺到他氣壓的變化,抿抿唇,不再繼續接嘴。

可不知道是學校到警局間的距離實在太遠,又或者是今天網絡上的狂歡也帶動了他的傾訴欲,總而言之,當那輛摩托車轟鳴著開出幾條街區後,他就聽見前邊的俞楊緩緩開口了。

而內容,竟然是關於葉子魚的。

其實在這事輿論發酵,最終爆發前,俞楊就已經隱約察覺到了事情有哪裏不對。

不僅是還興致勃勃地準備朗誦表演的同桌莫名其妙的失蹤,也不是因為老劉口中那遮遮掩掩的一句休學,葉子魚談起謝遲是便不斷閃爍的眼睛。

而是因為,他在這二十多天裏完全沒辦法聯系到謝遲,無論發送多少消息,都像是石沈大海般,沒有任何回音。

這實在太奇怪了,現代社會,不管有多嚴重的急事,總不至於連抽空回個消息,報聲平安的時間都沒有吧。

除非她生了很重的病,整日昏迷在床,虛弱的連手都擡不起來。

可是如果是重病的話,又著實沒有任何先兆,如果說有哪點有異常的話,那可能就是在她休學前如幽靈般,大量出現在學校論壇和表白墻上的那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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